濟南市原本沒有解放路,看看濟南的老城圖,現在的解放路與泉城路對接處被一道城垣截斷。當然也沒有泉城路,那條路叫府東大街。按照老城地圖沿城墻北行,走到齊川門處,那才是出了東城門。東城門外繁華,酒樓、藥鋪、牙店、百貨鋪子鱗次櫛比,這條通衢之道叫東關大街,再往東行是圩子,出永靖門才算出了城。永靖門南還立著一座巽安門,這是水門,護城河的另一道水流從這里出城,便有了舟楫之便。 泉城路是上世紀六十年代才命名的,此路以珍珠泉為中心,西端叫府西大街,東端叫府東大街。那么從府東大街怎么出東城呢?這就有意思了,要繞。或者從縣東、西巷,或者從按察司街,也可以沿著城墻走東城根街,都能拐到齊川門。我們的老祖宗從明朝走到清朝光緒三年,公元1877年為了緩解交通便利,在齊川門南開了巽利門,從此齊川門便叫老東門,巽利門則稱新東門。出巽利門東行,有一道圩子門叫永固門,出了永固門才算真正出了城。現在就清晰了,濟南東城設兩座東城門,三道圩子門。 齊川門 1948年9月,華東野戰軍聶鳳智麾下的九縱強占茂嶺山俯瞰濟南城。這是一支在孟良崮戰役中攻堅的鋼鐵之師,是為舊世界敲響喪鐘的人,他沒有走進城的老路,站在那個制高點上,他看到了一條筆直的解放之路,于是揮軍向西直插濟南府。九縱如狂風暴雨橫掃馬家莊、甸柳莊,一路向西直逼濟南城。經過八天八夜的浴血奮戰,解放了濟南城,那條被他們踩出的路命名為解放路。 這條路榮膺此名,當之無愧。魯迅先生說,世上本無路,路是被人踩出來的。中華民族世世代代受人壓迫,渴望著解放。解放的路是在抗爭中踩出來的。從1948年“解放”這個詞在濟南落地,延伸成東起甸柳莊,西至青龍橋的史詩般的路,與整個國家爭取民主獨立的路途一樣長。 1953年我來到濟南,就住在解放路北側的青龍街上,那時的解放路是砂石路,西端青龍橋與府西大街對接,那段城墻已經拆除,北側留下一丘夯土,南側亦留下一段土城,在青龍橋西岸打開一道豁口。我第一眼看到的府西大街不寬,石板鋪成的路面,街邊民舍與商鋪間雜,與以后知識里舊府城的市井景象疊印在一起。護城河水清而且深,有無數盆狀的小舟漂在河上,小舟中坐著垂釣的人。那時候數河上的橋,一道橋后必然是一座城門,比如齊川門上的老東門橋,巽利門上的新東門橋,舜田門上的南門橋,濼源門上的西門橋。只有青龍橋是個例外,因為它的身后沒有城門。 南門一帶航拍 濼源橋 站在青龍橋上向東眺望,滿眼青綠的原野,莊稼沒有遮蔽處顯露出黃色的土壟,那就是城郊之外。解放路也不寬,砂石的路基一直伸向東方的地平線。幼小的我曾經想,從這條路走過去,一定能捉住太陽!終于有一天母親背著我走上這條路,不是捉太陽之旅,而是我病了,發高燒,母親把我背到中心醫院。那一趟稀里糊涂的恍惚之旅,我記住解放路上兩處地標性的建筑,一處是“小白樓”,即今日的水利設計院,當年這座樓通體潔白,聳立在綠色的麥浪中,分外顯眼。另一處就是中心醫院的紅樓,集門診與住院于一體,那是蘇式建筑,今日猶存。 解放路被兩道壕塹攔截,那是山水的泄洪道,第一道在小白樓西側;第二道在中心醫院西側。夏秋雨季,山洪滾滾,水勢浩大。解放的路不平坦,除了壘固還有溝深。解放者在第一道壕塹上架的橋叫解放橋,在第二道壕塹上架的橋叫文化橋。老一輩解放者是有眼光的,沒有文化建設完不成解放的大業。我們在解放路上行走著,長年累月把它習慣成一個簡單的域名。時光在生活中固化成程序,于是我們固守著,忘記了解放其中包含的突破與騰飛。當年華野九縱沒有走濟南人祖祖輩輩走慣了的東關大街,而是開拓了這一條艱險的路。路一開通就成了后人的捷徑。解放者從來不是跟隨別人亦步亦趨走捷徑的人,而是開辟道路的先行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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